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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土转生@片雨龙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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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喻黄】逍遥游 (陆)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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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原人看来,苗疆,一直都是个奇异隐秘的所在。所谓的美人入画,山水如歌,还有……蛊。
虫置皿中,是为蛊。传说中蛊便是将毒虫放于同一容器中令其相为食噬,而后选出那最终活下来的虫子,是为蛊虫。而事实上,有关蛊的细节谁也讲不清楚,这些说法都如同有关术士的传言,并无多少根据,倒也在人群中广为流传。
说来江湖中人都晓得,南方段氏大理国境内有一百花谷。而那谷主张佳乐——
“今日又是何事要打搅我?”
男子形象散漫地窝在阔背搭肩花梨木椅里,手里还握着书,眼帘微掀:“你还没活够吧,邹远。”
“老师别这么说,折煞弟子了。”底下单膝跪着的年轻人无奈摇头,他自是知晓面前这人的跳脱性子,对他的话便也未加在意:“有封雍州来的密信,指明了要弟子交给您。”邹远见张佳乐颇感兴趣地倾身来看,起身双手递上去:“笔迹上看……以前也有过来往。”邹远谨慎地措了辞。
“老叶的就是老叶的,什么有过来往。”张佳乐正低头拆信,闻言瞥了一眼邹远,侍立一旁的年轻人只得点头。
“奇怪……”张佳乐草草浏览了那封信,鼻翼翕动了一下:“这张纸上……不是烟草味道。”他抬头,“反而一股檀香味,这可不是老叶的风格啊?”
邹远不好多说话,只是恭敬地低头。他心里明白,老师有时候并不需要他回答,跟他说话只是为了理清思路,还不如不加叨扰。
“字迹却是老叶的没错……”张佳乐皱眉,“这张纸不是他自己的。”
“既然如此,老师准备……”邹远迟疑着开口。可惜张佳乐并没有听到他的话,把那张纸随手一丢整个人横倒在椅上:“又来找我帮忙,这个老不要脸天天就等着吃穷百花谷是吧?上回让我们上上下下忙活那么久帮他扯谎,最后也没见给什么好处。”他骤然睁开眼睛,眼底有抹暗红一闪而过,“不过能拉住烟雨的关系,也勉强算小可。”他直起腰笑了,“让我帮忙……也得让我看看值不值当吧。”
“你怎么知道,我让你帮忙的事就不值当了?”
“叶不要脸你来了?”张佳乐听见这突兀的声音倒是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像邹远那样抬头寻觅那声音的来源,只是俯身把那张熏着檀香味的纸捏了起来:“用谁的纸,是中原哪家千金?”
“你怎知道是千金,说不定是少爷呢。”叶修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在张佳乐面前,“怎么样,接受吗?”
“啧啧没想到叶大爷您还好男风啊?”张佳乐懒怠追究他怎能擅闯百花谷正堂,见叶修皱了眉也就打住调侃换了正经语气,“怎的,这晚辈还挺重要?”
“岂止是重要。”叶修仍然穿着几日前在雍州的那身墨灰葛袍,也不知多久没换,稍短的衣缘都磨起了毛。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主客之位上,手里端着邹远匆忙之中倒的茶水,大咧咧的架势倒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味:“那可是老魏的关门弟子。”
“老魏?魏琛?”张佳乐大吃一惊,“他不是蓝雨的头号杀手吗?再者魏琛的弟子不是那个妖刀吗,怎又跟你扯了关系?”
“总待在家里世事不问,无益身心啊张大老爷。”叶修拖长了声音,“中原武林的事你怎么都不知道?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
“老天……”张佳乐仍处于震惊之中,“我居然不知道?”他醒过神来恨恨地剜了叶修一眼,“这可是九年啊老叶,不是十天八天!你们的皇帝都换过一轮了,来百花谷这么多次你们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们还以为堂堂百花谷总该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呢。”叶修很无奈地朝邹远招招手示意没有水了,待他走到跟前时又夸张地故作惊异:“你没告诉过这个……蓬头稚子?”他看了眼张佳乐头上的繁杂冠饰,口吻极其真诚。
“叶修竖子我去你大爷!”张佳乐咬牙切齿,“百花谷何其不幸,怎么就招惹到你了?邹远,”他转头又去问自家弟子,“你知道?”
邹远此时真正地犯难了。他正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界,叶修的问话直接点出了他的确知晓的事实,然而若就此直言张佳乐绝对会把他扔去蛊坊“尝尝鲜”。虽说以他的水平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痛苦,可试蛊……总还是一件不甚美好的事。
不过好在张佳乐也只是嘴上说说。他已经在询问叶修这次又要他帮什么忙,邹远回过神来恰巧听见叶修的话音:“你们百花谷,不就是百花蛊吗?”
还有意加重了后一个“蛊”的音。
“是又怎样?”张佳乐撇撇嘴。
的确,百花谷的成名,正是因为前后两任谷主的蛊术。江湖上不知道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知道的人反倒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是因为说出来会有何后果,只因这百花之蛊实非三言两语所能逮及,而苗疆蛊事,也并不适合用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多数人只觉得蛊术应该是用以害人,却不知那蛊术并非只有这一种用处。
“你先说来听听,这次是又要我帮什么忙?”张佳乐看着叶修哼了一声。
“这可不是帮我。”叶修不以为意地笑笑,“指不定还能帮你们攀上蓝雨的交情。毕竟老魏的脸面在这搁着,虽说不值甚钱,但也能图个来往熟悉。”
张佳乐一时没说话,显然也在盘算利弊。邹远在一旁瞧着难免感慨,如今这位张大当家的早就不是那时的莽撞少年了。
当年邹远还只是个学徒,对两位当家也只是停留于远观的崇敬。他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也看在眼里,张佳乐还是二当家,有什么事却只让人依着他同门师兄、百花谷大当家孙哲平的意思办。在邹远印象中,那时的张佳乐只要跟大当家一起便只不管不顾地耍疯,对大当家当真信任至极。所幸那时的大当家的确当得如此,加上有同心配合的二人坐镇,百花谷算是有了那些年的繁盛。
只可惜盛筵易散好景不长,自打孙大当家因伤归隐,便是张佳乐一力挑起了百花谷的担子,至今已四年了。
邹远正恍惚时叶修正跟他们谷主讨价还价,话音里很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不是我说你啊张大当家,你要这东西我一个孤家寡人哪里帮你寻去?”脸上倒是正气凛然,叫张佳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尴尬:“以你的身家,帮我们寻些野生红景天来,应当也并非难事吧?”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叶修一怔,望向张佳乐的眼神不禁多了些锐利的探寻。
“续断、老熊花和接骨木之类那些主要的我已拿到了,现在就差这个。”张佳乐低垂了眼眸,“补上来作益气清热安神之用的。”
“我记得红景天在你们这儿也有,吐蕃也不少,你们百花谷去寻也并不如何难吧,怎么会拿不到?”叶修的声音低沉了一些。
张佳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话虽这么说,我派的人却没有在本地找到。吐蕃内部斗做一团,这些天正闹得不可开交,我总归不能扔下百花贸然涉险。加之……”他忽然住了嘴,满脸笑容抬眼看向叶修:“怎么样?区区小事,于你应是不算为难的吧。”
叶修登时垮了脸:“张大老爷行行好啊,好歹看在咱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便宜点呗?这玩意本就少见,原来那些人们都在我也弄不来太多啊,何况现在我漂泊在外孤苦伶仃的……”
“闭嘴吧你。”张佳乐懒得听他叫苦,“让人帮忙还能不顺着人意?再说上次帮你布置那王女的局试探,你还欠着我们百花谷的人情呢。”
听他此言叶修微微皱眉,却是很快挂出来一张嬉皮笑脸:“帮你们牵了烟雨楼的线还不行?”
“区区一个烟雨,你拿我们百花谷当什么了?”张佳乐脸上的笑忽然变得阴恻恻的,“要不然把你那欣家园给我也行啊。”
“多虑了。”叶修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欣家园是什么,要是随口就能许出去就枉费叶修辛苦了。
叶修在这边跟张佳乐对答,雍州那边看样子倒是一片风平浪静。黄少天依旧住在那家客栈,只是出门的时候少了许多。叶修次日便动身去了藩属的大理国,按着他的嘱咐喻文州没再露过面。本来这里的住客来来往往就没什么固定的人认识,于他们而言现在少一张面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小二有些着急,毕竟是要从他身上拿银子的,不过想到那位公子当初还给过他好处不像白吃白住的,也就定了心思不做他想。
虽说有这个考量,那小二还是多了个心眼,十五查账那日路过喻文州房时还特地敲了敲门,说是老板催的银钱,不承想喻文州直接丢了张银票给他。他接过来一看抬头明白写着是霸图钱庄的雍州分号,吓得连连打躬作揖说着打搅了少爷休息,忙不迭退了出去——都知道能在霸图钱庄排上号办事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没想到这偏僻地方的小客栈还住了这么位爷。
喻文州倒也不是非要用这显示什么压人一头的架势,只是当时小二进来得太不是时候。那天正是望日,中草堂不知做了些什么手脚让他血脉里的某些东西在月圆时愈加狂躁。那伙计偏又叨叨得让人头疼,喻文州克制着给了他一张银票让他出去,之后险些摔了桌子。那沓各地分号的银票是霸图钱庄的师爷张新杰给他备不时之需的,算来应是私交之便。
这一晃五六日过去,叶修一路走得快,加上他不像寻常马帮担心劫匪又在山中抄了近道,差不多跟他提前发去百花谷的密信一同到了,这才在张佳乐看信时按捺不住从梁上翻了下来。
“毕竟这个喻文州身上的咒术,也只有你能破了。”叶修最后难得正经,“不管你怎么说、看在谁的份上,您张大当家的都得帮这个忙。”他身上斜背着那把古怪的伞站在张佳乐面前,百花谷主不由得起身去平衡那压迫性的目光。张佳乐斟酌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叶修,你这是真准备拉大旗单干了?”
“我说了我会回来。”叶修微微笑了。
“别把大孙拐跑就行。”张佳乐盯着他看了一会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最终还是脱力一般仰躺过去陷在了高椅里:“真有你的……帮你就是,不必多言。”
叶修身上的气势随着这句话慢慢卸了下来。他把重心放到右脚上,不易察觉地往旁侧挪了半步,极不起眼地打破了刚才喧宾夺主的格局。堂外的天光恰在这时穿过幽暗的正室照在张佳乐身上,百花谷主的座位本是着意安排的,此时他头上的银质冠冕随着阳光蒸起了一层光晕,暗处的邹远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想到了当年的孙大当家。
片刻寂静过后张佳乐霍然起身:“不过有个条件……”他刻意拖长了声音。
叶修催促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得让我先去会会那个毛头小子。不是值当的人,百花谷怎么可能帮他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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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蛊王张佳乐,参上。
很带感啊!

(柒)